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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活动】文章接龙 第四棒

 第四棒:@卷仔pako 


A君打开冰箱,旧式投影仪射出的光线落在白色门上,映出男人留恋又释怀的脸。

“然而所有片段终将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,就像眼泪消失在雨中……”
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冰箱门遂又关上。

A君,一个自觉并无道德底线的赏金猎人,一个视万事如一的成年人,在旧文明遗存向他展示人类曾经天马行空的想象与哲思时,内心断然终止了对自身行为感到疑惑的丝微波澜,重归以他认可的标准来衡量万物的境界中——这几乎成了见惯恶事的他的本能。

启开可乐罐,他打发起准备工作中的无聊间隙。数块蓝幽幽的显示屏展示着不同画面——当中一些人在记录数据,另一些在调配制剂,还有一些在插科打诨,似乎讨论着今晚吃什么以及周末的出行计划。

观察三月之久,无声画面中的行为代表什么他已了然于心。

现在是傍晚六点,离实验室下班还有三十分钟。A君起身,清点好随身装备后,如常站到窗前欣赏渐渐涌起的夜色。

窗外不负所望,准时亮起照明设施。层层灯光自上而下,逐步勾勒出立体城市的大致轮廓。红蓝的霓虹灯光跳跃,装点上层富人们纸醉金迷的生活,掩饰下层街巷里见不得人的罪行。

车流上下穿梭甩出红尾,将空间织成巨型笼网。即便如此,他仍能从楼和车流的缝隙中窥见中央城区——那里林立的楼宇高度难以名状,有人说登上其中顶端,可见到月亮会大上一倍——不过是玩笑话而已,在这样光污染严重的时代,地面上的人如何看得到月亮呢。

Noah实验室就位于那些楼宇当中的一层。而他“结识”了很久的玛格丽特小姐,此刻正在其中沉睡。

那病态的怪物,玛格丽特小姐。

探测器通过显示屏画面传来提示,X实验室进入夜幕状态。人门纷纷脱下白大褂,迅速有序地关闭各个舱门,留下空无一物——不,留下了玛格丽特,撤离了。

而屏幕外,A君兜起帽子,开门踏上切实的柏油路面,融进夜色里。

 

中央城区天幕大楼,楼顶光柱直射天际,状似宇宙灯塔。

人体实验、合成人、食人花……在这个时代,都市怪谈口口相传的地方,必有罪孽孳生。

天幕大楼的安保系统形同虚设,一路畅行无阻。即便如此,贝尼仍发来了催促的邮件。到了实验室门口,他故意吸完这支烟才走了进去。

那只可笑的机械玩具熊,以为他是能拯救公主出去的王子殿下。其实他是抱着玩味心态的旁观者,想要瞧瞧一个玩具能付出什么代价。

实验室隔绝了室外一切杂音,安宁、洁净,一丝烟气都是对它的玷污。他顺利解开了服务器密码,将机密拷入云端,而后被目录尾端一个没有加密的文件吸引了注意力,浏览起来。

这是一个日记本的图像留存,大致讲述了一个少女对恋人的缱绻爱意。A君只看了两页,便鬼使神差地,思绪和心跳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,过去数年间默认的价值标准显得无足轻重了。他沉溺在温柔生长的藤蔓之中,即使被刺扎破皮肤也不意挣脱。垂头看,玫瑰束缚了他,而他也甘之如饴。

突然,一颗子弹射穿藤蔓,花瓣伶仃飘落,A君恍然醒过神来。

贝尼熊正扯他的裤脚。它有毛茸茸的外表、人工着色的粉红脸颊、胶粘的黑色鼻子,和明亮圆润的双眼。它锁定A君,读取他的面部表情,随后发出稚童一般的可爱声音,招呼道:“你好,A。”

A君点头示意。他匆忙扫了眼日记末页,随即关掉服务器,跟着贝尼进到饲养舱。

他的心停留在原地一瞬,只这一瞬也空落落的——日记的最后,少女的恋人远征,客死异乡。

“玛格丽特,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
A君的语气毫无尊重意味,听之令人难以对其托付信任。但贝尼并不介意,它也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,用天真的孩童音自顾说道:“她是美丽的小小姐,是战前伯尔尼人人尽知的可爱姑娘,也是个可怜人。”

A君冷嗤一声,懒于驳斥。在通往实验舱的一路上,他见到了过往人生中不曾见过的扭曲与震撼,种种难以名状之物——若非有标注显示,他不敢相信那是人体。这里果然如怪谈所说,是上层社会为满足变态喜好而开发的罪恶之茧。

所以在见到玛格丽特的本体后,A君反而淡然了。

玻璃舱里生长着繁茂植物,一切生机盎然,若非有流淌着猩红液体的河流和枝叶下埋藏的白骨,那朵朵妖冶玫瑰看起来真是纯洁可人。

在数米高的玻璃舱顶端,玫瑰枝条簇拥下,盛满透明液体的器皿中,人脑连接了无数精密导管,脉搏正缓慢、有规律地跳动着。

好像稍稍用力一攥,就能令它成为一滩绵软的烂泥。

贝尼确定他发现了玛格丽特的本体,随即按下按钮。玻璃舱开了,混杂了腥臭、消毒水味以及玫瑰花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,热腾腾地。当然,玫瑰枝条也涌了出来,当中一枝颤颤巍巍,递来娇小的花,似在好意邀请。

“Alb……”

A君仿佛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呼唤他。

“Albert……”

疼痛从大脑中心逐渐扩散到其中一半。A君开始觉得烦躁不安,心底那份收好的激荡又涌现出来。而空洞的呼唤仍在耳边回荡,为他缠上一缕缕繁重负担。

贝尼目观一切,庆幸自己没有白费心力。

它清楚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。它身上寄托了玛格丽特的眷恋,寄托了白大褂们监测玛格丽特的任务,也寄托了自己希望借赏金猎人之手拯救公主殿下的愿望。

但它只有一个,它在三种寄托中选择成全自己,因为玛格丽特真正的眷恋不在于它,在久远的过去。

机械体思考问题时目的明确,虽是从爱意出发,但终归于理性。

它尽了自己最大能力,寻来与玛格丽特的眷恋最为匹配之人。

A君在头痛欲裂中猛捶玻璃舱门。贝尼却视若无睹:“现在,A,麻烦你带走玛格丽特小姐,让她脱离这种痛苦吧。”

A君勉强维持着他的理智,咬牙切齿道:“你要怎么报答?”

贝尼说:“你会感谢我,没有令她沦为实验室研究的牺牲品。在你征战在外、了无踪影的数十年里,是我执剑巡逻,守卫因为痛苦和思念而不能自拔的公主殿下。你要带她回到伯尔尼乡外,回到故土去,找回你因为失去一半大脑而丢失的回忆,然后,令她享受片刻安详,让她在爱意中死去。”

A君觉得这只机械毛绒玩具蠢得令人同情。但他此时混乱,混沌,头痛欲裂,没心思去嘲笑一只玩具。

“你觉得不可接受吗?”贝尼想了想,又自言自语、自我肯定,“你不记得过往,难怪无法接受。难道你没有想过,在做赏金猎人之前,自己是做什么的?”

做什么的?自然是佣兵。人类在废土上重建文明之前,对资源的争夺与生存相伴相随。据说他是应召入伍,经历过杀戮、抢掠,以守护家乡、守护爱人的名义,从其他人身上夺取生存的权力。后来有一段记忆混乱不堪,再清醒时,他只剩了一半大脑,许多事也记不得了。

贝尼继续说道:“玛格丽特小姐有时知道自己是玛格丽特,在等着恋人归来,但更多时候,她觉得自己是朵玫瑰,执着于金发的小王子对她说过的四十三次日落。因为她沉醉于回忆,心智和身体停止发育,在被捕获到这里前仍是十六岁模样。如今她的身体已经毁灭,死亡是唯一归宿……”

贝尼突然终止谈话,明亮的双眼闪了闪,熄灭了。

玻璃舱随之关闭,夹断了示好的玫瑰枝。

身着白大褂、有着一头碎金光芒发色的男子收起遥控,慢步走来。耳边回荡的呼唤声消逝,A君随即掏枪指向来者。

“这可不行,”金发男并未退却,叹息道,“珍贵的物品要仔细收好。”

金发男人不知是何时进来,亦不知是否从未离开过。不过面对突发情况依旧保持理智和镇定是赏金猎人的基本素质,他细细观察起来者——他有着绅士的优雅举止和得体装扮,很符合他的名誉。

A君的眼瞳随着金发男双手上的动作而游走。他看他摘下眼镜和金色发套,露出灰白发丝,又看他揭掉假面。随着那张脸带来的惊骇,他像从天极跌回地面,不但粉身碎骨,连灵魂也荡然无存。

在这过程中,他感受到命运强加给玛格丽特的无常与恶意。

A君终于明白,在他决定做赏金猎人那天,有个旅人曾对他说过“繁华建立在沦丧的道德之上”,如今他总算稍微明白了一点其中道理。

——如果玛格丽特依靠人的骨血才能生存,那么最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依附人类族群此消彼长而枯荣罢了。


下一棒:   @dittoer 
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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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不思而往,何不感而歌?
——杜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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